阮子晴舉著攝像頭，幾乎喜極而泣。

千年難得一遇的場面，這麽幾秒的賀將軍“真容”視頻，不知道可以賣出多少錢，二號妹妹的夢想和她的夢想是不是統統……

咦？

這個側臉怎麽這麽熟悉。

阮子晴將屏幕放大，待那張線條流暢如畫的臉龐清晰後，差點將手裏的通訊儀甩出去。

這這、這不是……賀瑉嗎？！！

人群因賀將軍的真容，引起了一陣騷動。

守在外的衛兵，快速進來站在賀將軍兩側，將蜂擁而上的人隔離開。

阮子晴的視線被擋住，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。

她想喊住他，想到游戲體驗前簽的協議，話在嘴裏卻怎麽也出不了聲。

且不說賀將軍有沒有可能去親自體驗游戲人生，即便他去了，也不可能還記得她。

適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，她作為簽了保密協議的玩家，是不能也不應該上前打擾的。

範翰硯蕩著無力的左臂，哭著去看旁邊的女生，“不是說賀將軍是你表哥嗎，你不去打個招呼？”

“翰硯哥！別這樣說了，我我……”

女生聽到這句話，緊張地看門口被眾人簇擁的人，生怕被聽見了，“我們很多年沒見，他肯定忘記我了。”

範翰硯沒註意女生的神情，好聲好氣說：“忘記也沒事，血緣抹不掉的，你去幫我跟賀大將軍解釋一下，說說好話？”

傳聞賀將軍雷霆手段，但凡他出手，很難留下活口。

即便賀將軍這次沒下殺手，範翰硯也覺得自己沒好日子過了，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犯了賀將軍那條忌諱。

範翰硯想著讓旁邊的女生給他說幾句好話。

所謂的賀將軍表妹，卻閃爍其詞。

阮子晴偷聽兩人對話，本意是關註賀將軍的表妹。

看到這裏，大概猜到女生不過是拿賀將軍當幌子。

待她再次朝門口望過去，那一堆人包括賀大將軍已經沒了人影。

阮子晴忍不住跟了出去。

噴泉前方有輛黑色轎車正緩緩向外駛去。

她向前走了幾步，眼見著汽車速度加快，腳步也不自覺變得更快。

直到汽車消失在花園拐角，阮子晴回過神，終於停留下來。

大概真的是入戲太深吧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追著那輛車跑。

不過，這裏究竟是哪裏？

阮子晴站在原地，目光在花園裏巡視一圈，楞是沒找到黃毛之前帶她停車的地方。

她記得那附近有個小型交通站，可以打車來著。

阮子晴只好憑直覺找路。

她剛走了兩步，前方悄無聲息駛來一輛黑色轎車。

那車有些眼熟，看著就很奢華，她很自覺給對方讓路，退到了路的最邊沿。

沒想到車子開過來後，竟緩緩停在她身邊。

駕駛座的車窗降低，露出一張陌生中年男人的臉龐，他說：“阮小姐，請上車，我送你回家。”

無事獻殷勤，非奸即盜。

阮子晴可太熟悉這一套了，指著自己搖頭，“送我啊？不了吧，你這車看著太貴了，車費我付不起，到時候人抵給你？”

大概是沒遇到過說話這麽直白的人，中年男人十分錯愕。

阮子晴正準備轉身，就聽見車內傳來一道低沈又清冷的聲音，“上車吧。”

喲，這次搭訕升級了，還帶有幕後大佬的呢。

阮子晴剛露出嘲諷的笑意，下一秒車門自動打開，她望見坐在後座上的男人後，神色瞬間凝固。

“賀……賀將軍？”

阮子晴利落的嘴皮子開始打架，“您、您要送我啊？”

賀將軍沒有說話。

阮子晴十分認慫，小聰明倒還在，在賀將軍的註視下，緩緩走過去，然後將車門關上了。

緊接著，她快速打開副駕駛的門，坐進去沖司機露出補救性的燦爛笑臉。

司機公式化地回了個笑，並沒有開車的打算。

阮子晴：“？”

後座上的人，帶著疑惑開口：“是我在打車嗎？”

他的聲音低緩平和，卻能聽出裏面帶著點生氣的意味。

司機連忙搖頭，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，只是臉頰冒汗得去看阮子晴。

阮子晴張了張唇，恍然大悟，“對不起，我這就到後面來。”

阮子晴從副駕駛上下來，又連忙跑到後座去。

她把車門關上，盡量往車門的方向坐，對旁邊的賀將軍禮節性地點了點頭。

賀將軍沒有看她，這次什麽話也沒說。

司機往後視鏡看了眼，這才發動車子。

阮子晴則終於松了口氣。

原來賀將軍還忌諱別人在他車裏坐的位置啊。

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身旁的人，發現賀將軍即便是坐在車裏，也是腰背挺直，身形挺拔，如同一顆永不倒下的青衫。

也是在這個時候，她認真觀察他的側臉，才發現即便帶著眼鏡，他下顎線條的流暢，的確跟賀瑉如出一轍。

阮子晴盯著賀將軍耳朵上的一顆痣，幾乎可以確定，賀將軍就是賀瑉。

要不要跟他打招呼？

這個念頭在心底出現了一秒，便被阮子晴給掐死了。

罷了，就當是一場游戲吧，他現在不記得她，她也不要打擾他。

“看什麽？”

賀將軍緩緩轉過臉來。

阮子晴已經盡量克制自己的視線了，卻沒想到還是被發現。

她雙眼不自覺瞪大，露了個標準化的笑容，“大概看您好看？”

賀將軍似乎楞了一下，一瞬不瞬盯著她。

阮子晴則在心底暗自悲痛，她都從賀瑉那學了些什麽鬼東西，說話這麽肉麻！

不過也正因為如此，她才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真誠地誇獎別人，賀瑉之前時不時掛在嘴邊的溢美之詞，大概是因為真的很喜歡她吧？

想到這裏，阮子晴不禁有些悲傷。

她跟賀瑉的最後一次見面連個擁抱都沒有。

果然每一次分別都悄無聲息，所有的遺憾都無法預料。

阮子晴的情緒變化很明顯。

賀將軍大概不喜歡女人在他面前傷春悲秋，轉過身去，冷聲說：“還有點事，先回公館。”

司機聽罷應了一聲，在前方掉頭，駛向另外一條截然相反的路。

阮子晴往外看了一眼，發現離家越來越遠，忍不住出聲：“既然您還有事，要不然我就在這下了？”

沈默，回應她的只有沈默。

阮子晴頭一次認可這位超級厲害的將軍脾氣有點不好。

從前別人怎麽議論，她都認為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性子古怪也無所謂，反正這個世界裏賀將軍就是墜吊的！

經過今天這麽短暫的相處，她覺得自己的濾鏡正在消退。

到達賀將軍的住所時，已經是下午五點。

阮子晴跟著下車，剛準備告辭，賀將軍就發話了，“我去處理點事，先帶她吃點東西。”

阮子晴連忙上前，“不了不了，我還是回家吧——”

她還沒說完，便發現賀將軍向後退了半步，似乎……並不想跟她靠太近。

阮子晴尷尬地笑了笑，“那啥，您忙您的，我自己回去就好了。”

賀將軍置若罔聞，繼續囑咐候在旁邊的管家，“準備A套餐，帶她進去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阮子晴試圖拒絕，拒絕無效。

賀將軍吩咐完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只留下管家站在一旁，沖她比手：“——請。”

阮子晴看著戒備森嚴的賀公館，從那些士兵的臉上一一略過，只得點了點頭。

公館占地面積很大，足足有兩個體育廣場大小，分為前庭中庭和後.庭。

管家帶阮子晴走到中庭右側的餐廳時，有意無意地介紹了整個公館的設計和分布。

等阮子晴坐在餐桌上，已經知道賀瑉上午在後.庭的訓練基地運動，中午在前庭的軍事廳模擬作戰，晚上在中庭的書房處理文書了。

“賀將軍還真是日理萬機。”

阮子晴隨口感嘆，吃了口龍蝦肉，“他都不娛樂休息的嗎？”

據阮子晴了解，這個時代的權貴，幾乎就沒有不貪圖享受的。

即便各自有自己的產業，也總是會有那麽一兩項“昂貴”的愛好，只有貧民百姓為生計發愁，沒錢也沒這個時間去享樂。

管家讓人給阮子晴拿來檸檬，語氣裏隱有驕傲，“賀將軍不需要這些東西，他說過，訓練作戰就是他的愛好。”

阮子晴三分認真七分吹捧地豎起拇指：“賀將軍真棒！”

管家是賀將軍的忠實擁護者，這一套十分對他十分受用，“來，檸檬擠上去，味道更鮮美。”

“嗯，確實很鮮，味道也很——”

——很熟悉。

阮子晴突然頓住，這味道跟桂嫂每次帶給她吃的好像……

她低頭去看餐桌，視線從那些海鮮、山珍裏掃過，猛地站起身來。

這個套餐的菜品，幾乎跟桂嫂隔三差五帶給她的一模一樣。

只不過桂嫂送給她的，是用保溫箱裝著的，看著並不奢華，而這些菜卻用琺瑯金絲盤擺放得十分精致。

管家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，“阮小姐，怎麽了？”

阮子晴踮腳望了眼遠處的廚房，“你們這裏是不是有位叫桂嫂的傭人？”

管家搖著頭，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，“桂嫂？並沒有這個人。”

阮子晴見管家神色如常，並不像在撒謊，她“哦”了一聲，緩慢坐下來。

在管家放松的瞬間，她立刻放下筷子，朝廚房的方向沖了過去。

“阮小姐？！”

管家在後面追趕不及，只得警告道：“有什麽事請跟我說，將軍不喜歡別人在公館亂跑！”

不喜歡就不喜歡吧，阮子晴管不了這麽多了。

她沖進後廚時，裏面擇菜洗菜打掃的三個傭人齊齊轉過身。

有人驚詫於她敢在賀公館奔跑，“這位小姐……有什麽事嗎？”

阮子晴沒說話，徑直走進去，一把抓住正低頭洗菜的人。

那人擡頭驚呼：“你……”

旁邊兩個傭人被嚇了一跳，管家匆匆趕來，面色不虞，“阮小姐，你要做什麽？”

“你不是說桂嫂不在這裏嗎？”

阮子晴抓著因驚訝說不出話的中年婦女，一步步走到管家面前。

管家楞了一下，有些不明所以：“你是說……岑姐？”

阮子晴懵了，“岑姐？她不是桂嫂嗎？”

十分鐘後，阮子晴才發現是一場誤會。

原來桂嫂原名叫岑桂，在賀家一直以岑姐自居，而在她面前則以桂嫂自稱。

這也是她問管家桂嫂時，管家一口否決的原因，並不是管家在撒謊。

雖然誤會解釋清楚了，但管家對阮子晴卻變得冷淡許多。

由於阮子晴和桂嫂認識，管家便留桂嫂在這裏守著她，自個去處理其他事了。

桂嫂竟然是在賀將軍這裏工作，簡直叫阮子晴沒法消化。

而桂嫂對於阮子晴出現在這兒，也感到很是意外。

阮子晴隨手一揮，“的確就是一場意外，待會我就走了。”

桂嫂點了點頭，解釋自己並不是故意隱瞞：“賀將軍比較低調，住在這裏幾乎沒人知道，我們也不能四處宣揚。”

“嗯，我記得你之前經常給我帶些少女的衣服，這麽說……”

阮子晴盯著管家的背影直至消失，才將八卦問出口：“賀將軍已經結婚生子了嗎？”

桂嫂倒飲料的手一頓，停了兩秒，才回：“那些都是賀將軍妹妹的衣服啦，不是賀將軍女兒的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阮子晴聽著總覺得哪裏不對。

桂嫂似乎擔心她誤會，又立刻補充：“賀將軍沒有女兒的，連女朋友都沒有呢，怎麽結婚生子。”

阮子晴倒是有些訝異，“賀將軍還是單身嗎？”

她記得賀將軍大她個七八·九十歲吧。

她都快十九歲了，賀將軍四舍五入也快三十？

阮子晴實在好奇，“賀將軍都這麽大年紀了，是沒有時間交女朋友，還是壓根不想交女朋友啊？”

桂嫂欲言又止，看了眼四周，悄悄回她：“聽說是有喜歡的人，其他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這一句說完，仿佛透露了什麽絕頂機密，桂嫂便再也不肯開口了。

阮子晴也便不多問，吃完飯便跟桂嫂告別。

出公館的時候，管家為她準備了車。

阮子晴轉過身去，看著偌大的公館在夜色中聳立，猶如在深海裏游蕩的鯨魚，泛著幾絲迷離的孤寂。

阮子晴臨走前，跟管家說：“代我問賀小姐好。”

管家面色楞怔，只瞬間又恢覆如常，“您走好。”

管家安排的車很好，從座椅的舒適度來看，不亞於賀將軍的車。

阮子晴坐在車內，感覺自己仿佛乘著一輪船，正逐漸遠離那座像孤島的鯨。

窗戶外的風撲面而來，像是要將她這輪船撞倒，令她感到呼吸困難。

阮子晴緊緊閉上眼，在鬧市裏的車水馬龍逐漸清晰時，倏然睜開眼，“停車。”

夜色降臨，整個公館寂寂無聲。

所有人都知道賀將軍不喜吵鬧，走路和打掃的動作都放至最低。

唯獨中庭的影院廳，放映著VCR，5D環繞聲在大廳都能隱約聽見。

管家走到門口時，屏幕裏是青春洋溢的校園畫面，在黑板畫前，少女不小心倒在了少年懷裏，嘴唇吻上了少年的喉結……

管家都能背出後面的場景了，卻不敢繼續看下去，只低頭輕聲說：“人已經送走了，將軍。”

坐在最後排的男人，靜靜看著屏幕，直到少年將少女關進一進教室，他終於壓抑著某種情緒，問道：“你說，是他勇敢呢，還是我勇敢？”

來了來了。

賀將軍的對比雖遲但到。

管家一擡頭，就看見少年半蹲在少女身前，問出那句令賀將軍憤怒了好幾天的話：子晴，我可以親你嗎？

“這世上沒有人比您更驍勇善戰，賀瑉是您的意識化身而成，自然會擁有您的一部分美好品質。”

管家說完吞了吞口水。

這是管家回答將軍這個問題百八十次後，選取的最穩妥的回答。

誇誰貶誰，誇多誇少，都是有講究的。

畢竟只誇將軍，將軍會覺得管家瞧不起他意識化身的“賀瑉”，而只誇賀瑉，將軍便會更討厭游戲裏的賀瑉。

賀將軍終於沒有生管家的氣，只是看著屏幕裏的畫面，覺得無比刺眼，便加快了這個場景的進度。

管家看著賀將軍坐在那，一面看一面暗自生氣，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，“將軍，您這是何苦呢，今天就不該把人送走……”

賀將軍冷聲打斷他：“閉嘴。”

下一秒，清脆的女生突兀地在門口響起，“為什麽要閉嘴？”

賀瑉聽見這道聲音，騰地站起身，轉過來望著去而覆返的人，露出難得一見的慌張，“你……怎麽回來了。”

管家被阮子晴的突然出現，弄得心臟差點驟停。

好在他比將軍要強一點，還能抽出空去將屏幕關閉。

“對不起，將軍，是我的疏忽。”管家立刻認錯。

阮子晴搶白道：“不關管家你的事，你能先離開嗎，我跟……將軍還有話說。”

她的語氣很自然，自然到沒了白天面對他的那股敬意，“將軍”二字的咬字也十分用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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